悠然笔迹>竞技小说>跌水 > 5 空空欢喜
    肖白看着秦之垚给姜想撑伞的时候,想着人真是会长大也会改变,倒不是说这是个多么大的事儿,但是秦之垚是谁啊,他小时候第一次被老爹带去秦家的时候,简直感觉对方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群人伺候着还嫌不够,就差出门脚踩莲花不沾土,喝着天上掉的露水过活了,现在可好,还能站在泥坑里关心弱势群体呢。

    姜想淡淡地看了秦之垚一眼,没有应答,也没有理会,仿佛对他来说,秦之垚只是路上突然冒出来的一块大石头,绕开了他就继续走,唢呐声还在响着,他们蚂蚁一般的队伍,继续向前爬行。

    秦之垚笑了笑,撑着伞跟在了队伍的后头,肖白拉了他一把。

    “我记得你不爱凑热闹啊,咱们还是在这儿等着吧。”

    “什么热闹,这叫聊表哀思。”

    肖白搞不清楚秦之垚在想些什么,他是少爷的身子跟班的命,只能听秦之垚的命令,这送葬的唢呐声太刺耳,本来就没睡好,现在脑袋瓜子嗡嗡的,一群人绕着小路走到了田边,一棵大树下,一个挖好的土坑,这就是村子里大多数人的归宿了。

    半湿的泥土往棺材上埋,没一会儿就堆出了个坟包来,姜想向抬棺材的人道谢,他们便走了,本来送了殡,姜想要请来帮忙的人吃饭的,但是因为村里搬迁这事儿,大家都跟他家疏远了,但有人过世了,能抬把手的还是会抬把手,但帮完忙也就散了,人死人活一口气,这口气飞了,就再聚不起来。

    于是最后,阴暗空旷的田野之中,只剩下姜想和旁边的两位不速之客。

    姜想点燃了土黄色的烧纸,在火盆里冒出明亮的火焰来,他跪了下来,泥土在他的白色衣物下留下污渍,姜想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拐杖艰难地站起来。悲伤与喜悦不同,不是能够跟人分享的东西,甚至连表露都带着耻感,姜想知道身后站着秦之垚和肖白,却依然要这么做,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都要好好送走奶奶。

    与来时的列队不同,回去只有姜想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在小路上依然是一瘸一拐的样子,拐杖又按着原来轨迹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坑,肖白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么尴尬的气氛,忍不住搭话。

    “姜先生,节哀顺变啊,你......”肖白还想再说几句客气话,却被秦之垚给拦住了,秦之垚对他摇摇头,这种时候,沉默比什么都要好。

    姜想听见身后那人说话,他也没回头,人家说,送葬的人不能回头,回了头,死人的灵魂舍不得亲人,就再没法投胎转世了,姜想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冷冷的雨水飘洒在脸上,他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要坚强点,不让奶奶失望。

    一直走到家门口,姜想紧绷的神经像是终于松懈了下来,他掏出钥匙开锁,门口的石板被雨浇得湿滑,生活永远不会嫌你不够狼狈和难堪,只有一条腿发力,重心不稳的姜想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胳膊肘杵在门槛上,凿裂了骨头缝一样的疼。姜想咬着牙,硬是连声音都没发出,尽管他已经痛得被扼住呼吸了。

    秦之垚手一挡,让肖白不要动,他走到门前,没有拉姜想,而是捡起了掉在一边的拐杖,蹲下身子,递回了姜想手里,他的脸上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的神色,仿佛姜想这样窘迫的样子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帮人捡起了一样东西似的那么自然,然后便起身离开。对姜想来说,这样正好,他接过了拐杖,在一开始落得这残疾时,他就摔倒过无数次,也哭过无数次了,他可以自己站起来,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扶着门,腿一蹬将自己拉了起来,姜想不需要依靠别人,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将门打开,摘下了身上已经脏了的白布,他身上带着雨水的腥气,“你们......坐一下。”姜想有气无力地说着,他这几天几乎都没睡觉,又总是哭,疲惫写在脸上,只差要虚脱了。

    肖白一愣,往常来这瘸子都不理他们的,今天怎么转了性了,难道秦之垚这聊表哀思奏效了,才两天过去啊,他们来了好几回可都没进展,看来这事儿有门了。他转头看了看秦之垚,就见对方只是微笑着,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丝毫不会让人把他跟万恶的资本家联系起来,肖白琢磨着秦之垚不会是用美男计把人家搞定的吧,毕竟这张脸,国宝级的称不上,拿出去选秀是肯定能进前十二强的。

    “嗳,好。”肖白乐呵呵地答应着,屋里的一角放着竹桌和小竹椅,平常是姜想和奶奶吃饭用的。肖白正要坐下,背后一阵奇痒,身体拧成了个弹簧似的扭曲姿势。

    “你怎么回事儿?”

    “宾馆那床不好,好像被什么给咬了,特别痒。”肖白想挠挠不着,而且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他拉开袖子一看,连胳膊上也有红点。

    “那个......可能是潮虫。”姜想把水杯放到两人面前,热水里还飘动着几丝菊花,他又挪着步子从柜台里拿出一瓶绿色的小药膏,“你涂涂这个就好,然后把被子晒晒。”

    秦之垚看着这人费劲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招待两个陌生人忙乱成这样,他都不知道该说他是淳朴还是有点儿傻了。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对方的立场动摇了,打算把这块地方转让出来呢,秦之垚把杯子端了起来,没有喝,只是嗅了嗅那气味,好闻的香气,他心情不错。

    “谢谢哈。”肖白看着眼前的小玻璃瓶,其实有点怀疑疗效,他转移着话题,从包里掏出了合同,“姜先生,您是改变主意愿意搬了吗?”

    姜想似乎非常紧张,他左手握着右手的拇指,这是小时后就有的习惯了,指甲硌得手心生疼,姜想看了一眼秦之垚就低下了头,他不是讨厌这个见面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陌生人,他只是不想和他有瓜葛而已,姜想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面对面的时候,仍然不敢抬头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