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泉听罢,愣了一下,随即坦然一笑:

    “不过是几位主子,往日里瞧着小的还算勤谨老实,这才抬举了小的。咱们做下人的,差事做的好才是一等一的要紧事,不然任凭哪位主子都瞧不上眼。这不,得了主君令来接大姑娘,天热,车里早就备下了冰碗凉扇,万不能叫大姑娘路上受了暑气。”

    夏侯老太爷闻言冷嗤:“你好的很,做起事来越发滴水不漏。回去告诉你主子,老夫虽不在大姑娘身边,但尚未老眼昏花,当年大娘子在时弄得那些个琐碎计量,别再搬出来丢人现眼。纵然她是个贵妾,但老夫若要开口做主,大娘子都能休得,停她一个妾,绝非难事。”

    刘泉恭敬赔笑道:“老太爷且放心,自大娘子入府,上下齐心,范小娘恭敬侍奉,哪里来的什么琐碎计量?主君这些年也常教导家中上下,现如今府里嫡庶尊卑分明,下人们也都忠心耿耿,稍有几个歪心思的,也都早早发卖处置了。”

    夏侯罂没忍住一声冷嗤,刘泉口中的大娘子,自然说的不是她早逝的娘亲,而是爹的续弦章氏。好一个刘泉,摆出一副恭敬嘴脸,话里话外倒是打得一手好太极,全然当她已故的娘亲为无物。

    夏侯老太爷对此丝毫不放在眼里:“你无需在老夫面前玩弄口舌花样。这两府里肉几斤,粮几升,咱都心知肚明。大姑娘是从老夫身边出去的姑娘,凡事自有老夫做主,莫当大姑娘身边无人。”

    刘泉端着笑脸,将这番话细细听了,见老太爷话已挑明,他也不好继续厚起脸皮护主,行礼道:“老太爷安心,您的意思,小的定会带到。大姑娘有您护着,归府后必不会受委屈。”

    夏侯老太爷等得就是这句话,听刘泉说罢,冲身边的常管事点了点头,常管事会意,给刘泉为首的,前来接夏侯罂的一干人等每人一吊铜钱,各自谢过老太爷赏赐。

    祖父生怕自己回去后受了委屈,今日才这般对着刘泉耳提面命,夏侯罂心间感激更甚。

    夏侯老太爷看向夏侯罂,说道:“去吧,回去后好好孝敬你父亲。毕竟血浓于水,他总会向着你。”

    夏侯罂点头应下,夏侯温嬿复又对夏侯罂叮嘱道:“之前跟你说的话都记下了,万事记得多为自己打算。”

    夏侯温旋接过话:“对,多为自己打算,旁人说什么不打紧,自己过的开心才重要。对了,那个……你堂妹没来送你,这丫头睡得起不来,你也知道她,贪睡!你别见怪,你妹子心里还是很念着你的。”

    夏侯罂闻言失笑,她这堂妹什么样子,她心里清楚,委实不必小叔费心解释,为她说好话更是不必。

    夏侯罂对小叔说了几句不打紧之类的话后,转而看向夏侯老太爷:“祖父放心,孙女必不会叫您担心,想来要不了多久,咱们还能团聚。您定要保重身体。外出记得乘轿,莫再骑马,您纵然身子骨硬朗,可若累着喘起来,一时半刻医师赶不及救治,也是极险的。”

    夏侯老太爷年纪大了,得了哮喘,已然练不得武,骑不得马,听长孙女这般说,抿唇点头。

    夏侯罂看向老太太,说道:“祖母,孙女走了。”

    老太太应声,客套关切道:“路上小心。”

    夏侯罂目光一一扫过院中众人,狠下心,转身朝门外走去。转运使府上的车架一直候在门外,刘泉摆好脚蹬,小莲扶夏侯罂上了马车。

    夏侯罂在车内坐定,掀起车窗帘,但见祖父等人也随行出门,站在府门处相送。

    刘泉收好脚蹬,骑上马,车夫见状,手中缰绳一甩,马车缓缓向来路而去。

    夏侯罂坐在车内,一直看着身后,见祖父姑姑他们走下台阶,站在路中央,目光追着她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夏侯罂方才收回目光。

    许是近乡情更怯,这一路上,夏侯罂脑中一片烦乱。一会儿是前世成亲时的景象,一会儿又是初到汴京时的画面,还有祁昀给庄中别苑上锁时的无助与绝望……

    自回来这些时日,她便常常念着一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