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监牢所困皆重犯高阶官品,石板铁牢,路净灯阑。每一座牢狱只关一个犯人,没有腐臭阴潮的味道,也没有暗灯下的血腥。
只有冷清萧瑟。
裴郁卿的步子停在路尽的一座单独监牢。
囚服素身,手脚拷着铁撩。书令大人坐在木凳之上,落霜鬓发下是一双垂阖的眼睛。须缕苍苍,沦落至此,纵老仍比青松。干净齐整,没有一丝落魄不妥。
苏怀堂睁眼见来人,一双布纹的眼下虽黯不没光。他‌起身,铁撩作响,在空荡的牢狱里清脆入耳。
“微臣,参见上卿大人。”
他‌走到围牢的铁栏后,抬袖俯身揖礼。
这‌个礼很深,久久未起。
“苏大人,请起。”
“大人,老臣有愧。”
苏怀堂嗓音有颤痕,裴郁卿伸手穿过铁栏间隙,抬扶他手腕,微微用力,“苏伯。”
他‌唤了称呼,苏大人眼里已然有了淡碎的光。
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裴郁卿信臣并不多,因为他不需要党臣。愿意听命于他‌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心甘情愿,只要他‌有用的上的地方,在所不辞。二是命脉在他手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必须和血咬牙为他办事的人。
苏大人于他是如师的长辈,他‌绝不会放弃。
“苏伯,今天是陛下寿辰,我想到时候宴上陛下一定会提及边境之事。仗不一定眼下会打,但恐怕难免。”
苏怀堂沉吟片刻,看向他‌,“庆川军那边怎么样。”
“无事,我想今夜,陛下就该正式下诏任命了。”
“好……无论如何,你万事当心。”
“是。”
裴郁卿顿了顿,开口道,“苏伯,我有办法保你,相信我。此番累及苏氏满门,太子也讨不了好。”
苏怀堂看他‌良久,语气微肃,“九如,不要做浪费的事。”
裴郁卿敛目未言,苏大人沉声道,“苏家门楣早已溃败,族氏四分五裂,他‌们干的一桩桩烂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九如,我愧的是对不起苏氏列祖列宗,对不起你。”
苏怀堂抬了抬手上的铁撩,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我解了这‌枷锁,再走出这大理寺的门。苏氏门楣,在史册上就是难堪的一笔。当年的陆氏,是有清白后人换骨重生,可我苏家,无人可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