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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寒渡说着再次大笑起来。

    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与姐姐周青萍相依为命。邻居家一位大叔见他两无依无靠,于是将两人卖去了酒楼做帮工。后来,周寒渡因为生病被赶了出来,周青萍不得已,只好带着他沿街乞讨,她一介弱女子,却几乎什么苦力都做过,硬是一手将这个弟弟养大了起来。

    二人尝尽了世间冷暖,看惯了世态炎凉。如果说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坚持下去的,那就是对方。

    再后来,周青萍遇到了玉谦。玉谦被她的乐观积极和温柔善良所吸引,将她娶回了家。

    可是周寒渡与她截然不一样。如果说周青萍是在经历所有磨难后还能保持人性最初最纯粹的真诚与善良,周寒渡则是在经历这一切后吸收了所有的黑暗与恶意,他不相信这世间除开姐姐还有其他光亮。

    他厌恶玉谦永远风度翩翩的君子风范,厌恶他的从容不迫冷静镇定,厌恶他脸上虚伪至极的和善微笑,厌恶他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从未得到过任何来自他人的善意,自然也不会相信这世间之人有所谓的善良。

    世上是有毫无来由的憎恨的。

    如果一个人总是顺风顺水,做什么都胸有成竹、从不失手,人们就会格外地想看他摔跤,看他惊慌失措,看他力不能及,甚至不惜出手去推他一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原来那个看似无所不能完美的人,也不过和自己一样平凡罢了。

    他恨玉谦,但又因为周青萍而不能动他。所以只能摧毁他最为珍贵的东西,让他最得意、最在乎的宝贝儿子,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恶魔,永世只能在暗夜的囚牢里与世间所有阴暗的情绪为伴,挣扎叫嚣。

    周寒渡还在笑,他看着玉九的模样,似乎觉得还不够,于是又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着和洛山城对付你们吗?能不能当天下第一、是不是武林至尊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掌管话语权的是什么人。”

    他又朝玉九走近了两步:“什么是正义?你们玉家口口声声君子家风,可是你看看你自己,许儿,你现在的样子和我有什么不同?比起像玉谦那样临死前还喊着不要复仇披着虚伪的皮度过一生,难道不是想杀便杀、快意人生更为令人向往?”

    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岳逐离正义吗?他自诩是武林盟主,掌管中原武林,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他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便要把其他也想上这个位置的人统统打成反派,我倒想问一句凭什么,这武林的主,他做得,柳家做不得?”

    听到他如此评判岳逐离,谢宗明皱起了眉,忍不住出声道:“武林盟主谁来当从来不是一家之言,你想要得到这个位置,就得要让大家信服你,要让大家信服你,你就得做有利于众人的事。岳盟主在西境抗敌数十载,当上盟主后武林上下一派繁荣,大家心服口服。你既然提到和洛山城,那么我也想问一句,和洛山城做了什么有利众人的事了?给陵州百姓下毒嫁祸白玉水榭?还是不问缘由随意掳人私囚?亦或是勾结暗香隐处处打击异己,暗箭伤人?”

    他以往在众人眼里并不是能言善辩的形象,因此这一番话下来惹得不少人纷纷注目,林见奕更是带头鼓掌叫起好来。他一把搂住谢宗明的肩膀,夸赞道:“宗明儿,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说的嘛,把那王八蛋怼得够呛,够胆量!不愧是我兄弟!”

    谢宗明先前是凭着胸中一股气脱口而出,并未多想,如今说出来才觉得当真酣畅淋漓,迎上周寒渡的目光更为无畏了。

    周寒渡也不气恼,只是眯起眼睛打量他,笑着道:“我听说上元夜陵州城里出了命案,似乎与这位能说会道的公子有关,不知是真是假?”

    岑锦月之死虽不是谢宗明造成,但始终让他心怀芥蒂,如今在这里再度被揭开,内疚与自责重新涌了上来,谢宗明一时哑口无言。

    周寒渡见他不说话,只是轻笑一声便又看向了玉九,继续煽动道:“许儿,我虽一早就知道柳惊澜是你安插在此的眼线,却不知你们竟是年少之交?啊,刚刚玉谦死之前说什么来着?要你们互相照顾?让他娶谁?华儿吗?唉,可惜,可惜,他恐怕要死不瞑目了。”

    玉九心绪早已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因着柳惊澜一直压制才不致爆发。如今骤然从周寒渡嘴里听到柳惊澜的名字,他神色终于有所微动,抬眸看向周寒渡,道:“什么意思。”

    周寒渡装作惋惜的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你这位年少之交,可能活不了多久罢了。”

    闻言,玉九和柳扶苍皆是一怔。

    玉九瞳孔一缩,身上寒意更甚,追问道:“把话说清楚,活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