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便是六年。
六年后的江北市此刻又下起了雪,比楚湘出车祸的那晚有过之而无不及,硕大的雪花连成一片珠帘,遮蔽视线,模糊想念。
郑亦动了动方向盘上的腿,望着六年来几乎没任何变化的夏鹿:“离开疗养院之后,你去找了夏寒?”
“嗯。”夏鹿盯着那辆逐渐被雪花淹没的劳斯莱斯:“我离开江北,直奔宿渊市,却在家门口犹豫起来。因为我听见房子里面传来的笑声,那是我那两个便宜姐姐和哥哥的声音,虽然对他们的声音不熟,但我一下就认出来了。我才知道夏寒写给我的信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我把他约出来,在咖啡店见面,说了关于楚湘的事,他却指责我不懂事。那时我算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夏寒给了我花不完的钱,用那些钱我可以去地球上任一国家,过的逍遥自在,不用担心经济状况,想交多少男朋友就交多少男朋友。可我坐在那家拥挤的咖啡馆,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当时我想如果你在就好了,至少我可以哭出来。但你和林深都不在,给我打镇定剂的叶枝也不在,所有能帮我的人都不在。
我回到酒店之后,接到律师事务所的电话,说是有一笔遗产需要我确认。楚湘死了,她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和律师通着电话就笑了出来,我要那么多钱干嘛。”
枯枝被积雪压断,咔嚓一声从中折断。
郑亦侧耳倾听这种悲怆的背景音乐:“所以你又把那些财产转移到了我名下。”
“你有做生意的天赋,从小就有,虽然你不会承认。”夏鹿说:“与其让我败坏,不如给你练手。”
“好大的口气啊!”郑亦呵呵道:“市值几个亿的公司拿给我练手!”
夏鹿接着刚才的话说:“后来夏寒为我请了更高明大夫,他们一致判定我不适合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于是夏寒问我是否愿意出国。”
“你同意了?”
“出不出国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只想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的地方呆着。”
郑亦又点燃香烟:“你失踪之后,林深找了我们所有可能知道你行踪的人,抱歉的是无一知晓你的下落。他又连夜赶到宿渊市,我想那个时候你大约已经离开中国,他质问夏寒你的踪迹,夏寒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看来,他骗了林深。”
“谎言还是真话,都不重要了。”夏鹿说:“国外的生活很平静,午夜梦回时,一度以为我会在那里死去。没人关心,没人悼念,任由尸体发烂发臭。”
“但是你活了下来,还能好好地和我聊天。”
“离开了故土才意识到故土的好。”夏鹿从他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进嘴巴里:“夏寒准备的房子很大,还有一个中西餐都很拿手的仆人,时不时有附近大学兼职的老师过来授课。他也是个日本人,姓井上,眉眼有点像铃木。有时他在旁边教课,我望着爬到窗上的蔷薇,总觉得回到了过去。半年之后,他离开了那座城市,自然也丢下了我。之后的日子,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无非就是我和那个仆人虚度时日,吃饭睡觉看书画画成了我的全部。”
“林深在你走之后,试图寻你无果,便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挣钱上。公司规模逐年扩大,挣的钱越来越多,换了新房子,把韩琴女士接进去,又雇了保姆。岳渡竹因为贪污工款,被林深无情辞退。至于那个苏柔,跟她接触过一两回,工作能力确实很强,若你是因为这个而和林深生嫌隙,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想说什么?”夏鹿点燃了烟,从口中喷出一缕青烟。
郑亦说:“这些年,林深早晋级成了职场新贵,是无数丈母娘心目中的好女婿,韩琴女士也竭力为他相亲,希望他早早成家。”
“你想说,这六年里他一直为我保持童贞?”夏鹿咀嚼着香烟的味道。
“错!”郑亦郑重纠正:“他一直都在等你。”
“那我应该感激涕零的跑到他面前跪谢他的等待?”
“夏鹿,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别太过火。我们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忍耐日复一日无望的等待。我以一个局外人保证,林深爱你,非常爱你,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他更爱你。你不也是因为爱他,才偷偷跑回国的?”郑亦把车开出郊区,来到银河湾,停在一栋田园风格的别墅前:“这是他买的房子,全款买的,不用担心以后的房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