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得到图坦卡蒙的回复,让美尼斯也有些不耐。但多年来的统治生涯让他更懂得隐忍才有更好的回报,同时也为了暂时打消图坦卡蒙的怀疑,美尼斯没有再提出更多的请求。
政务相关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伊昭许久没有来到冥河边观察人间的情景了。
这次前来,她的心境与之前有了极大不同。比起过去,伊昭连续经历了几件大事后,她逐渐了解到权利场的惊心动魄,如今已经不再如最初时那样过于冒失。
她依照自己的记忆,平静起伏的心绪,方才垂首注视眼前渐起波澜的冥河水。深蓝的河水映照着粼粼波光,有如深沉夜幕。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逐渐荡涤开一片熟悉景象。
重归底比斯王宫后,塞提二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战争对准了曾趁埃及内乱而虎视眈眈的外敌。
而他的努力也确实卓有成效,埃及大部分被掠夺的疆土又重新归于法老的统治之下,阿蒙拉的光辉再度庇佑起这座黄金之城。
底比斯王宫与伊昭记忆之中的模糊印象相差无二。尽管没有孟斐斯王宫那样的极尽奢华,但也足够壮观美丽。唯一的缺憾仅在于这红色砖石搭砌成的华伟宫殿下,王国的统治者却没有与之匹敌的强健身姿。
诚如斯门卡瑞所言,塞提二世为了麻痹自己失去一切的痛苦,过度透支自己的身体。他身上没有了往昔意气风发的雄狮姿态,过分苍白的唇色昭示着塞提二世不容乐观的身体情况。
塞提二世无力的靠在王座上,浓黑的长发也失去了耀眼的光泽,本就阴沉的双瞳更加冷翳,嘶哑着声音对单膝跪在地上的西普塔赫道:“说吧,有什么事。”
“塔斯沃特在朝堂上安排了不少自己母族的人手,”西普塔赫担忧的望了一眼塞提二世的面容,见他神色如常才大着胆子继续往后说:“你的身体近来一直不好,我猜她可能已经有了成为王太后的打算。”
“这是人之常情,”塞提二世弯了弯唇角,但这笑容并不显得是宽慰,反倒怪异且僵硬,“但我不会纵容她做得太出格,如有必要,不必顾及我。”
塞提二世作出的承诺无疑是给西普塔赫吃了一颗定心丸。何况他对塔斯沃特早有顾忌,只是碍于她是王后才百般忍让。不过如果塔斯沃特当真触及王族本身的利益,无需塞提二世开口,西普塔赫也不会留下她的性命。
“说起塔斯沃特,你的陵墓已经修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部分壁画还没有完成。”西普塔赫知道有关生死的问题本不应该这样突兀提及,但是塞提二世现下糟糕的身体情况又不得不尽快早做准备,“你真的确定不与塔斯沃特合葬吗?”
塞提二世掀眼看向西普塔赫,沉默须臾后,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与伊昭合葬?”西普塔赫直截了当的向塞提二世提出自己的疑问:“她破例被葬于帝王谷,有不少顽固的祭司和大臣反对,你知道不知道?”
“她没有正式成为我的王后,我没有资格与她同穴。”也许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让塞提二世对亡灵的存在也格外敏感,他若有所觉的看了一眼伊昭视线投来的方向,低声道:“而且,我不想打扰她。”
伊昭的木乃伊入葬许久,若要与塞提二世同葬就必须重新打开陵寝,这对于崇敬尸体的埃及人来说可谓是直白的亵渎。
西普塔赫了解完他的顾虑,没有再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这样也好,而且那个位置非常隐蔽,恐怕那些盗墓贼穷极一生都找不到你和伊昭。”
“这正是我所想的。”塞提二世展颜笑起来,被病痛折磨的面容恢复了些许神采,看上去便如往昔记忆中一样俊美,“既然生前没能躲开这些烦恼,死后不被打扰也算了却了一桩遗憾。”
虽然对塞提二世的情况早有预料,但伊昭仍未想到会这么糟糕。因为祖父与父亲长寿的先例,伊昭始终认为塞提二世也会在荷鲁斯等众神庇佑下长久统治埃及。
何况在伊昭的记忆之中,塞提二世始终将成为伟大的法老而作为自己的毕生要务。她一瞬间陷入了困顿之中,既是为塞提二世的自暴自弃,也是对自我存在的怀疑。
“伊昭,”忽而,塞提二世从王座之上直起身来,径直走向伊昭所在的方位。隔着一片虚无,他却仿佛看到了深爱的爱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伸出手抚摸对方的脸颊,“你来了,对吗?”
“是的,”直面亲人离世的痛苦刻骨的出人意料,但伊昭却没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只是僵硬的试图握住塞提二世的手掌,“我来了,我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