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劝自己,不论二妹要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只要她平平安安,都可以放手、不多过问的杨芸,今早听杨婶白着脸,说杨雯要把头发剪掉那刻,觉得她还是太过天真。

    “……你?你?” 杨芸肺管子都要被气炸了。

    “姐,你来得正好,我看不着后面,你来给我搭把手!”察觉有人进屋,杨雯高声道。杨芸脚步声极好辨认,既轻又缓,这会儿想必带着怒气,步子迈得比平常大,听着却还是软绵绵。

    三丫早就醒了,这会儿帮着林婶照看弟弟呢,屋里只有她们二人。

    “……你又闹什么?好好的,糟蹋头发做什么!!”杨芸上前一把夺下她手中剪刀,“你别跟那些人瞎学,也别听外面人瞎说,如今世道这么乱,那些人说一出是一出,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变个天,没个定数!”如今世道不太平,听说大城市里,人人都吵着嚷着要革新,要破除旧习俗,所幸宝山镇只是个小地方,还未曾被波及,大家伙虽不敢有所动作,心里却是好奇得紧,妹妹怕也是从谁那里,听说了些什么,才会有如此举动。

    杨雯怕伤到她,很是顺从,任她夺走剪刀。她屋里没剪刀,这把剪刀是她找林婶借的,不然也不会惊动杨芸。

    杨芸摸了摸二妹头发,感觉心在滴血。

    二妹从小发质就好,头发又黑又密,摸着还顺滑,从来不打结,不知叫杨芸在心里羡慕了多少回,自己随了杨母,头发微微泛黄,也没有杨雯发量多。这会儿看着满地碎发,还有杨雯额头前被剪得七零八落、好似狗啃一般的黑发,心口隐隐作痛。

    扭过身子,杨雯微仰头,认真盯着杨芸看,忽然开口,“姐,从今往后,杨家的事我来扛。”

    散乱头发半遮住她的眼睛,杨芸有些晃神,方才二妹身上的气度,不像个少年人,反倒与杨父有几分像,都带着种言出必践的狠劲儿。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睁大眼,不可思议道,“你才十五岁?”她沉默一会,又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姐,你也只比我大了两岁而已,你来扛还是我来扛,有什么区别?”杨雯静静看着她,“不用听谁说,我也知道家里境况有多差,明日……还有人上门找麻烦。”

    算算日子,那些人也该找上门来了。前世那时,她还被关在家里,杨芸与他们说理,被骂红了眼,幸好当时林伯也在场,有他护着大姐,要不然,那些人说不定还会动手。

    想到这儿,杨雯微微眯起眼睛。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了这话,杨芸身形顿了一下,咬牙道,“这事你不用管,姐能应付!”

    “爹常对我说,练武之人,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若是连杨家都护不住,我练武又有什么用。”扯过旁的高脚凳,杨雯拽她坐下,慢慢劝道,“那帮人惯会仗势欺人,你没练过功,他们看不起你,甚至还会欺负你。让我去,姐,你信我,我不怕他们。”

    杨芸眼眶慢慢红了,自杨父出事到现在,人人都劝她宽心,要她撑住,他们告诉她,若是她撑不住,杨家就真的垮了。上有摇摇欲坠的武馆,下有牙牙学语的弟妹,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才几十天,却像是几十年那样漫长,她看不到希望,但她不能停,只能闷头去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只有杨雯,只有她,她握紧自己的手,用如此确定无疑的语气,对自己说,姐姐别怕,杨家有我。

    望着二妹坚定果敢的眼神,杨芸忽然松了口气,仿佛在这无尽黑夜中,寻得一丝希望。

    ……

    第二日,杨家书房里很是热闹,满满当当挤了不少人。

    上座是里正,一把胡子几乎垂到胸口,看着怎么着也将近七十。

    右手边坐着的人是杨老二,杨父的亲弟弟,年轻时五毒俱全,嗜酒又好赌,被杨老太爷赶出家门,在外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