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车马也要走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到的曲江镇在半炷香后便到了。车子停下来后重六掀开车帘,发现马车停在一条弯曲的河道旁。前方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水面,过了桥便是散落在夜雾中的星点茅舍人家。

    此时正是子夜前后,整个镇子沉睡在月光薄雾中。零星的狗吠回荡在河水湍流鸱鸮夜哭声中,很有一种幽眇灵异之感。

    “东家,这黑灯瞎火的,是哪一家啊?”重六小心翼翼地赶着车过了桥,回头问道。

    掌柜道,“唯一亮着灯的那家就是了。”

    重六眯着眼睛在渐渐浮起的雾气中寻找,终于在一条巷子深处看到了一点凄迷的红色灯光。

    赶着车进了巷子,边看到一间铜匠铺。铺面似乎许久没开张了,那挂在门口的旗帜都有些破旧。

    “就是这儿。”掌柜道,“他现在只在晚上干活。白天睡觉,免得惹来是非。”

    重六看着那破破烂烂的门脸,总感觉这是家黑店……

    他把马车停在附近一处能拴住马的小树旁,一转身,掌柜却把他之前给重六用过的装着那套账本笔砚的木盒子递给他,“一会儿我和铜匠说话的时候,你尽量把我们的对话记一下。”

    重六忙接过盒子,而掌柜已经走过去敲响了那两扇关不严的木门。

    门后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叮当声,好像是在打铜。

    又敲了几下后,打铜声才停止,过了片刻便有人将门打开了。

    来人年约三十来岁,一身精壮的肌肉,汗液在锻炉的火光中反射出焦糖色的光点。他的眼神沉静中却带着几分疲惫,看到掌柜也没有作揖打招呼,简单说了句,“是你啊。”

    但当他注意到跟上前来的重六时,骤然现出了警惕的神情。

    “他是谁?”铜匠李小伍皱眉问道。

    掌柜道,“他是跟着我的,名叫管重六。六儿,这位就是李师傅。”

    重六乖乖地打躬作揖。

    李小伍不大喜欢见生人,大概是之前惹了太多是非,对人总有些戒备。他讲祝掌柜和重六让进屋子里,细细将门拴好。

    屋内后门和窗户都开着,但还是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制铜的炉子、模子、铁砧等等物件占满了不大的空间,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重六只好找了张小板凳坐下,把盒子里的纸币拿出来,顺手拿过附近一只装水的茶杯,倒了点水在砚台里快速研好墨汁,准备记录。

    掌柜小心地不碰到任何东西,揣着手站在屋子中间,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我又给你带来两桩生意。一桩能血赚,另一桩只怕赚不了多少。”

    李小伍继续回去打磨他快要完成的那面葵花铜镜,“什么活?”

    掌柜用极为简洁精炼的语言将国师和丁不穷的情况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