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得不信，人是一下子变老了，外在表现最明显的是脸部变化，眼角纹路清晰，法令纹淡定下垂，眼部的脂肪组织稀薄，而人心则是像一个厚重的乌龟壳，随着时间的绵长，壳越来越厚，最后以老态龙钟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隔着一堵玻璃墙，茹景目光在门外走动的吴渠身上，她心情复杂得像桌面上盘根错节的富贵竹，蜿蜿蜒蜒曲曲折折，无处释放。
吴渠瞟到她的眼神，顺着视线划过来，举着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澄澈，眼含乞求，让茹景没法儿开口说好或者是不好。
见她这样，他也没折，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敞开天窗说亮话。
“茹景小姐，希望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他陡然鞠躬，万分诚恳地请求，“这一次，让我完成这次的任务，我便能功成身退了。”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吗，销售部又不止你一个人。”
“茹景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光辉也是最艰难的一次。”他直身，笑着说，“您不知道，这一次新产品的销售，也关乎着公司的转型。”
茹景确实还没来得及知晓在此次产品上市关乎公司命运。因为所有人的看起来云淡风轻，就如日常中的箪食瓢饮，吃喝玩乐一般，平常到不能再平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而她昨天也因为刚从旧公司离职，并无参加昨日的会议，就更不可能知道些什么了。
“命运吗，可是在我看来，大家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边工作热火聊天的有，在一旁抠脚的大汉也有，哪里见一毫的紧张感。
“席总做事从来不会苛求去做，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猜昨天会议也就简单交代了让我冲锋上阵，其他一带而过，草草收场。”
跟着席之垣的时间久了，吴渠知道他的行事风格，越是事到临头，越是临危不惧，于是也就带出了公司的一种风气，事儿少的时候反而正儿八经的工作，事儿多又重要的时候非常懒散随意。
吴渠朝那边工作的人员努了努嘴，“其实背地里，可认真了，看见桌上那一系列联系清单没？”
茹景瞅过去，密密麻麻黑漆漆一片，清单长不见底。
“这么多？”
“不多，基本要完成的量，因为是新产品，所以必须找各个买家进行沟通。”
“那你的工作量岂不是？”
“哈哈，没有没有，夸张了。”他语调突然地就降了下来，“我只是希望能完成这次转型，是我最后的愿望。诶。多希望活长久一些。”
说的人平静，听的人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茹景想起父亲在世时，同为生意场上的人，所以说起道理是一套又一套，什么都周密详细，尽可能做到百密无一疏，而谁能想到这百密无一疏的背后背负的是巨大债额，在随着父亲倒下去的那一刻，这些债额筑起来的城墙压得她近乎透不过气，鼻口里塞了满嘴的灰尘。
父亲在临走前的那一刻，嘴里说的也是：“我的愿望啊，马上就要实现了。”
场景多么相似，口气多么相同，对未知事物的渴望与追求。
“吴总监。”她想说上一句，后半头话却吐不出来，落得个摇头状态，“没什么了。”
人生，从来都是一场向死而生的旅程，重要的是旅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