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笔迹>历史小说>燎原术士歌 > 第二十六章 废墟决战
    柳生正平手持祖刀焚云,向西狂奔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十日的凌晨赶到了关西码头。

    他没有急着往废墟方向而去,而是在码头寻了一处客店住下,并吩咐伙计取来笔墨信笺送入房中。稍作休憩后,柳生正平伏在暗前,就着新燃的一支摇曳烛火,开始了奋笔疾书。待到蜡烛即将烧完熄灭之时,案上已经摆好了一气写就的三封书信。

    父亲柳生元一亲启,太微山韩英亲启,析栾亲启。

    “父亲柳生元一亲启:临别之夜,儿多有冲撞忤逆,望父见谅。儿自幼孤僻,未尝与您吐露心迹,今日借此绝笔书信,代为倾述。母亲之事,儿早已不再记恨父亲,您此后亦无需再生愧疚,至于次任族长之位,儿向来无心此道,大哥博学有智,二哥广交豪杰,皆可为下一任族长人选。儿素无大志,惟愿此生率性而活,得您庇佑二十余载,方得以心无旁骛钻研己好,实为幸甚。临别之夜,您觉知儿此行乃是必死,委身劝阻,令儿倍受感动。您亦无需替儿哀伤,儿有幸觅得一位知己、一位红颜,士为知己者死,儿死后尚能得一位红颜悼念,实为快事。儿死得其所,唯憾未有机会行一二孝举,以报您养育庇佑恩情之万一,只望来世再行报答。不孝子柳生正平叩首!”

    “太微山韩英亲启:韩兄弟,柳生正平笃信韩兄弟你福泽深厚,绝非短命之人,故特遗书信一封,为是夜我亲手伤你之事致歉。你我二人虽相识前后不过月余,然无论是韩兄弟的人品还是道行,都足以令我心生敬佩、相逢恨晚。柳生正平厚颜,已私引韩兄弟为此生知己,只可惜不复有机会能再与你把酒言欢。至于析栾,想必韩兄弟也早已心照不宣,柳生正平确实存了要与韩兄弟夺爱之心,只因她是这世间唯一令我心动的女子。我知晓她已与你立下口头婚约,但只要你二人一日未曾结发,我便一日不会心死,我只是嫉妒韩兄弟,为何是你而不是我先与她相识。柳生正平自知明日之后,世上再无素面郎君,今时今日固有不甘,明日此时唯余释然。愿你二人白头不负。愚兄柳生正平敬上。”

    “析栾亲启:栾儿,其实我已经隐约猜到,你大概是出于某种苦衷,所以才拒绝让我陪你一同去寻找巫族,而至于让我替韩英报仇之类的气话,多半也是你情急之下为了摆脱我的无奈之举。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明日之战与你无关,乃是柳生正平自己的选择,即使当日你什么也没说,我想结局多半也是如此。因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无论柳生正平是死是活,我都不许你有一丝一毫的自责。此生既知与卿无缘,今宵白首又有何异?柳生正平绝笔,勿念!”

    柳生正平重新燃上一支新烛,对着那第三封信怔怔出神,迟疑良久,终究还是没能敌过那一点私心,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弧度,抬手提笔,又将最后两个字给抹了去。

    收好三封信后,柳生正平开始闭目养神,当他将自身气机调整到最佳状态时,天色刚好大亮,柳生正平睁开眼,眼神中已没有丝毫眷念,迈着坚定不移的步子,朝着东北废墟的方向毅然前进。

    “你终于来了。”

    柳生正平刚刚踏足那片熟悉的废墟不久,对面远处便凭空闪出一道人影,正是那个无论皮囊还是道行都足以睥睨北穹的年轻魔头。屈魁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短衫,只不过依旧是跋扈的紫色,他扬了扬手中不再加以掩饰的神兵青索,冲柳生正平远远笑道:“你一来,它就不闹腾了。”

    柳生正平神情冷漠并不答话,抬眼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约莫尚有五十丈开外的距离,然后继续跨步向前。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屈魁说这前半句时脸上还洋溢着笑意,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柳生正平腰间多出的一柄朱鞘长刀上,脸上笑容顿时为之一滞,继而摇头长叹道:“只可惜,你似乎并不是来跟我走的。”

    柳生正平依旧缄口不语,右手悄然攀上家传祖刀的朱红刀柄,默算着距离继续前行。

    行事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年轻救世主见到这一幕,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笑意,强压下心头失落,瞥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柄暗淡无光的昔日神兵,缓缓开口道:“你手中所持,想必便是你柳生家祖传的焚云刀,在三界名刀谱上排行第十六,虽未跻身十大名刀之列,却也差之不远,算得上是一柄不可多得的良刃,只可惜对上我手中高居榜眼之位的神兵青索,你如何才能杀得了我?”

    柳生正平始终保持着心平气和,仇敌当前他并非不怒,死战在即他也并非不惧,而实在是不能怒也不敢惧,甚至不敢再有任何心绪起伏,毕竟上一回吃堑就令他铸成险些无法挽回的大错,所以他必须始终保持心如止水的上乘心境,方有机会斩下眼前这个擅长以诡术乱人心智的魔头头颅。

    所以面对屈魁别有用心的询问,他只是淡淡回应道:“青索于你又有何用?要取你性命,我手中只需有一长物便足矣。”

    “哦?是么?”屈魁神色倨傲,鼻尖一皱,他轻笑道:“那我们就再战上一场!反正今天我就是用绑,也要将你给绑回去!”

    两人之间还余下三十丈的距离,柳生正平没有就此止步,而是试探着又往前迈了一步,果然,尽管屈魁面上神色尽显张扬自负,可脚下却不失谨慎地随之往后退了一步。

    废墟里莫名吹来一阵劲风,卷起黄沙无数。

    两人间的距离依旧是充满禁忌的三十丈之遥,在风沙骤停的那一刻,白面武士猛然抽刀躬身向前大踏步前奔,与此同时紫衣魔头则飞身疾退,双手掌心有辉光不断闪耀,竟是在飞身退出数十丈远的须臾功夫,拢共丢出了十二道无行咒术,全都是阻滞速度、限制行动的压顶、定身类咒术,打在身上并不会造成直接伤害,只力求能给迎面那头下山猛虎的迅疾来势造成阻碍。

    脚下踮九步,手里重万斤。这两句话是东岛历代武人对柳生一族所授武术的最直观评价。

    焚云刀法以其刚猛霸道而名贯东岛,与伊贺家专走操刀、控刀路子的天雷地火刀法可谓是刀法的两个极端。若是单论招式,无疑是伊贺家的天雷地火刀耍起来更具有观赏性,这也是为什么东岛上不少城镇大街上那些摆摊卖艺的花架子武人,打得多是关西伊贺弟子的幌子,而非关东柳生的招牌。

    其实从两家武馆每年招收弟子的条件也能看出些门道。伊贺武馆对新收弟子的年龄要求是八岁到十四岁皆可,但偶有超出或不到这个年龄段的也不打紧,只要不是相差太多,天赋根骨好的,或者家里有门路的,多交些学费也不是不能收下。相比之下,柳生家收徒弟的要求却要严格太多,甚至岛上每一家柳生武馆的大门口都竖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三不收,其中第一条便是超过五岁者不收。而究其原因,归根到底就是因为两种刀法的极端差距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