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身上还穿着铠甲,同江停云遥遥对望。他们之间相距不过十几步,却遥远得仿佛相隔银河。
他手提长剑迈步走近,眼神亮地令人感到害怕,江停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了阿谚前面。
谢寻瞧出江停云的戒备,有些受伤地停在原地,闭了闭眼睛,扯出一个笑来,温声说道:“阿谚,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公主说。”
阿谚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惶恐不已,听到谢寻的话,怯怯地从江停云的背后走出来,蹭着步子向帐外走去。走到门边,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江停云,又看了看谢寻,横下心说道:“阿爹,你能不能不要杀公主了,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
饶是在这样的时刻,江停云听到阿谚的话,仍然忍不住轻轻弯起嘴角,真是个孩子。只有孩子的世界才是非黑即白,简单粗暴地分成好人和坏人,好人命不该绝,坏人千刀万剐,没有什么灰色地带。
然而越长大,眼睛里的灰色就会越多。
阿谚走了出去,大帐中只剩下江停云和谢寻两个满眼灰色的大人。江停云仔细打量着谢寻的眉眼,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第三个人。她曾经以为自己对他的脸已经十分熟悉,如今看来却是那么陌生。
“阿云……”谢寻开口唤道。
江停云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沾满鲜血的剑尖道:“谢大人披坚执锐,是打算将孤一剑斩了么?”
谢寻察觉到江停云称呼上的改变,眼中闪过痛意,他将长剑放下,安抚道:“阿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江停云把头高高地扬起来,冷声问道:“谢大人的意思,阿谚方才说的事情,是假的?”
不待谢寻说话,她又咬着牙道:“孤生平最痛恨欺瞒。”
谢寻的眼睛垂下去:“我可以解释。当初我与你素未谋面……滇州的大业需要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来承,而你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江停云冷冷一笑:“是啊,认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主,败坏了你们这些雄才大略的英雄的名声。刘肃抓了我去,对你来说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将我一剑杀了,还能推到刘肃头上去,谢大人,孤说的是也不是?”
谢寻被她讥讽的话语堵得说不出话来,艰难承认道:“是。阿云,当初是我错了,但是我见到你,身陷囹圄却聪慧决断,明亮得仿佛一团火……”
江停云被他的言辞激怒,愤而道:“自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用那些话语引诱我争权夺利。谢寻,我能走上如今这条路,全部都是拜你所赐。你既然想取而代之,又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诱骗于我,我早就说过我无心于此,你却为何不放过我?”
“还是说,你觉得一片坦途太无聊,非要脚踏着失败者成就你的封王之路,所以选中了我?”
江停云只觉得心中剧痛,自己仿佛成了天大的笑话,将旁人的虚与委蛇当了真,又一次重蹈覆辙。
“不是的。阿云,我是真心臣服于你。或许我曾经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是我对你说过的话,句句出自肺腑。若是我想杀了你,我根本不必出现在你的面前。”谢寻道。
是啊,她和谢寻的初见,是他以陶嬷嬷的面目出现。那个时候的他,就是在观察考量,她有没有用处吧。他们的关系,以欺瞒为开始,就注定会以分崩结束。
江停云失望道:“谢寻,如果这些话你不是等到现在才告诉我,或许还会有些用处。事到如今,不论你现在作何想,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阿云……”谢寻还想说什么。
江停云摆摆手:“我想要安静一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