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宗已有好几日卧病在榻,急转直下的气温加重他的肺疾。竹笛不得不加大用药,在子宗的衣食起居上更是小心谨慎。
“公子,先将药吃了再看也不迟。”竹笛端着一碗刚煎好的中药放到子宗窗前的柜子上,又从抽屉中取出药丸。
中药散发出苦涩难闻的气息,萦绕在整个漱玉馆的正寝内,竹笛有些反胃,转头看看子宗,他正皱着眉头仔细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信上的笔迹正是西风。
“竹笛十安现在何处?”子宗语气有些气喘,不知是因为肺疾还是情绪激动。
竹笛一头雾水,答道,应是还在南阳。子宗掀开寝被,慌乱地穿好鞋,想走到书桌旁,哆嗦半天拿不起笔,竹笛忙上前安抚子宗“公子,勿要胡乱走动。我这就去让人叫许公子回来!”
“快,快去!”
许十安接到墨砚的口信时,正陪着清欢在渠江畔练武,他此时不想瞒着清欢任何事,于是吩咐墨砚不必遮掩“什么事这么着急?”
“墨砚也不知,还是请公子快些回吧!”
这日深夜,东榆林巷许宅后门停下一辆马车,马车装饰朴素,四角悬挂着黑色丝绸,绸缎上赫然用金色丝线绣着绽放的莲花。一车夫、两侍童而已,车中主人神情淡漠,一张金色假面在被夜风吹起的车帘后出现,举手投足间竟有雍容华贵之气。
一七八岁侍童敲响院门,正在打盹的茗湘听到动静,飞快地跑来开门“公子,你终于回来请问有何贵干?”
侍童不语,只将手中包好的书信交到她手里,马车里传出阴柔的声音,难辨雌雄“交给你家主子,告诉他,西风已过境,切勿轻举妄动。”说完,侍童回头爬上马车,坐在车外两边,低头望着地面,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车夫抽打马身,一车人转身离开,直到消失在东榆林巷尽头,茗湘才回过神来,摇摇脑袋,关好门,向漱玉馆走去。
“可是十安回来了?”子宗坐在屋内听见门口的动静,焦急问道。
随后,竹笛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将茗湘说的话转述给了子宗。子宗听后,望着面前的两封信,陷入沉思,一直坐到后半夜,竹笛怎么也劝不动他。
许十安顾不上除掉一身寒气再进屋,脱掉斗篷大步迈进漱玉馆,脸上藏不住疲惫“灵均兄,发生什么事了?”发丝被冷雨打湿,碎发凌乱地贴在英俊面庞上。
子宗面上平静如水,冷如冰山,只着一件单衣,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热气混合着中药的味道,让十安有些头晕,子宗声音里有些许悲凉“是我太天真了让这么多人为我卖命,子宗愧疚难安”说完,掩面而泣。
十安有些慌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竹笛听见动静后,忙掀开门帘查看情况,进屋跪在子宗脚边,热泪盈眶地凝视着他“公子,切勿伤悲西风他一定不愿意见到您自责的样子!”
“竹笛,我只是个废人罢了最亲近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
竹笛连忙摇头,哭的不成样子“公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您是我和西风的救命恩人,是您让我们活的体面。竹笛愿至死追随公子,竹笛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情!我这就去浊莲教,告诉他们是我指使的。”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十安叫停,“浊莲教知道了?”
两人沉默不语,低声啜泣。子宗面色惨白,泪水划过脸颊,将他干涩的双唇染湿“事情败露,西风被关押,遭受牢狱之苦。今日收到他的手信,是被逼迫着写的罪己诏,还有一封”
不等他说完,十安上前来拿起桌上的信件。一件果然是西风的笔迹,内容是向段洵认罪的阐述,字的最后,印着一个血淋淋的的手指印;另一封信,笔迹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童稚嫩的笔迹,将陈蒯这些年的所有罪状一一列出。许十安目瞪口呆,因为这封信不仅列出了陈蒯的罪状,还解释了当年宁康王枉死的真相。
“子宗二十有二,忽觉终其一生,却只为了前朝的恩怨活着。子宗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一切竟都是错的。子宗好似傀儡,是自己的傀儡,哈哈哈咳咳”子宗自言自语道,情绪越来越激动,悲凉之意油然而生,竹笛扑通一声跪下来,劝他保重身子,子宗似乎什么也听不见,站起身来四处晃荡,目中所视之物,皆为幻影。他咳声越来越大,咳嗽得越来越频繁,忽然心口作痛,伸手去拍胸口,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竹笛大惊失色,与十安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安顿在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