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元心情大好,他笑看着李凤吉,忽然就伸出胳臂,将李凤吉环入怀中,玉白的指尖在触到对方的身体时,不自觉地收紧,昭示着心底那掩藏不住的、想要牢牢将这个人攥进手心里的独占欲,李凤吉似乎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绷了绷,而后又放松了下来——这个怀抱有着熟悉的气息,让人连微微抗拒一下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李建元用自己的额头贴住李凤吉的前额,静了静,就吻上了李凤吉饱满光洁的额头,又亲了亲他高高的鼻梁,李建元的嘴唇触感细腻,也有些柔软,但唇线的棱角却很分明,那细碎的吻像是一张绵密的网,让李凤吉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警觉,可心脏偏又酸酸软软着,还透着一丝丝甜,让他无法拒绝此刻的一切,欣然接受,只听李建元低喃道:“阿吉,大哥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或许有时候脾气也不大好,所以你要多想一想大哥好的地方,忘了大哥不好的地方,行不行?”
没有办法,李凤吉已经扎根在他的心里了,使得他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
李凤吉闻言,想起很多事,心里一时间真的是五味杂陈,李建元有力的臂弯将他环住,却没有勒得他不舒服,只是满含着温情和一丝丝的爱意与期待,李凤吉知道,李建元根本不必这样的,李建元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轻而易举,完全用不着跟自己这样耗着,可李建元却偏偏这么执拗,把一颗心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凤吉扪心自问,自己是不仅仅喜欢、而且还爱着李建元的吗?应该是的吧,因为他不能无视自己的心,去生硬地否认这一点,但如果要更多,他就踟躇了,因为那将是一场赌博,仅仅只凭着感情,只凭着一时意气,就错误地估计人生的重量,将自己投进去,却不知那其实远远不够,李凤吉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面对未来注定会有的腥风血雨。
莫名的,李凤吉突然间觉得沉重极了,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手,尽管如此,都不能减轻心中的沉重感,他仿佛是在忧心着自己某个重要的东西有可能在未来被剥夺,又仿佛是在隐隐恐惧着手心里被人硬塞了一件沉重的、叫他背负不起的珍贵物品。
这些许的异常并没有逃过李建元的眼睛,他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情,吻着李凤吉的眉心,用嘴唇来抚平李凤吉眉间的淡淡折痕,最后唇瓣贴着李凤吉的眉心,酝酿了一下语句,才放低了声音说道:“大哥有时候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或许会惹到你,但其实那往往只是想证明我不是一厢情愿,阿吉,大哥不太会揣摩别人的心思,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你如今也很在意我,也希望你会永远如此……无论发生什么事。”
李建元停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的臂膀依旧环住李凤吉,却不自觉地环得有点紧了,让人有些不舒服,然而李凤吉没有在意,他抿了抿嘴唇,不叫自己的心窝变得酸热,李建元说的并不是什么能哄人的甜言蜜语,也不是高明的话术,甚至谈不上有什么水准可言,乃至于有些粗拙了,可是却字字句句戳中了李凤吉的心窝,叫他非常困难的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动容,他都有点想笑了,觉得自己怎么竟有些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是自己啊……
两人温存片刻,李凤吉就道:“去散散心吧,在府里总觉得没那么自在。”
这种小事,李建元自然不会反对,两人便骑马去了多年前两人还十分年少时,无意间一起发现的那个山谷,曾经李建元还在这里撞见过李凤吉和西素心野合,此时两人故地重游,却是别样的心情,伴随着溪水潺潺流淌的轻快哗哗声,不时有鸟雀啁啾,李凤吉下了马,将马匹拴在一棵树旁,对李建元笑道:“大哥要不要也下来洗一洗?”
李建元见他忽起童心,就笑道:“阿吉下水玩吧,大哥去看看能不能逮两只兔子,或是找些野果,我记得这里的果树还是不少的。”
李凤吉一边动手脱衣裳,一边笑着应道:“好,大哥快去吧,我等着。”
经过大半个白天的日光照射,溪水清凉中透着丝丝温热,置身其中,让人觉得很舒适,李凤吉在水里痛痛快快地洗着身子,只觉得心情都畅快了些,玩了好一会儿,见李建元回来了,这才赤身裸体地上了岸,他浑身水淋淋的,阳光下,一丝不挂的高大身躯看起来颇具压迫力和雄性的美感,他的肌肉健硕紧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感,整个人仿佛一头矫健的雄狮。
李凤吉赤足走到李建元身边,见李建元用袍摆兜着一些熟了的果子,就笑了笑,道:“我记得当年大哥也找到了不少果子给我吃,还都是很甜的。”
李建元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李凤吉的头发,就去溪边洗果子,李凤吉身上湿淋淋的,就没有马上穿衣服,直接赤身裸体地坐在厚厚的草地上,李建元洗了果子回来,坐到他身边,挑了又大又红的果子递给他,李凤吉接过,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两人席地而坐,吃着果子吹着微风,十分惬意,稍后,李凤吉忽然扭头看了李建元一眼,说道:“总觉得大哥一直心里面沉甸甸地压着很多事情……大哥要是有心事的话,或者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可以跟我说说,虽然能让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大概也没什么本事能帮你解决,但至少有个人可以倾诉,也是好的。”
李建元闻言,就深深看着李凤吉,半晌,忽然一哂,说道:“也没什么……”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溪边,随手从地上摸了一块小石头掂了掂,然后忽然扔向前方的水面,只听“噗通”一声轻响,湖面荡起小小的涟漪,李凤吉见状,知道李建元是在发泄内心的郁气,也就安静地看着,不说话。
李建元重新返回,坐在李凤吉身旁,他自然不可能说穆王之事,于是就捡了母亲嵯峨滢的事说了说,李凤吉看他表情平淡,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李建元有这么一个母亲,从小到大也真是受了不少气,李凤吉斟酌着,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末了,将右手轻轻搭在李建元的胳膊上,说道:“人与人之间,哪怕是亲人之间,至亲母子,也是要讲缘分的,不能强求。”
李凤吉说完,不见李建元开口,定睛一看,见对方正瞧着远处水面,有些出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凤吉正要问李建元怎么了,李建元却忽然扭头看向他,目光定定地攫住他的面庞,说道:“阿吉,你可知道,其实我幼时很渴望母妃的关心和爱护,毕竟哪个孩子会不希望母亲关爱自己,但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学会不再期望了。”
这话听得李凤吉微微一震,心里一时间竟是微微泛涩起来,想到李建元平日里那样的光鲜耀眼,被无数人艳羡嫉妒,但他小时候却从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撒娇任性,长大了更是如此,平时对外总是一副从容端然的面孔,不叫任何人看到他不够强大不够自信的一面,但谁又能知道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和失落呢?
李凤吉看着李建元平静得近乎淡漠的面容,不由得心中微微触动,先前两人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李建元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表面和内心都很强大,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但后来李凤吉才渐渐发现,原来无论看似多么坚毅有力的人,其实都是有着柔软脆弱的一面的,都有自己的心事,这并不是说李建元哪里弱,而是因为别人都觉得他足够强大,所以没有人认为他需要被疼惜,也许李建元就是这样的人吧,习惯了任何事情都独自解决,不寄希望于任何人,只自己默默咀嚼,接受一切。
再一想到以李建元的性格,怎么肯对人把这样的心里话说出来?李凤吉知道人心是很微妙的,李建元既然将自己不该暴露于人前的真心话摊开来,让他知道了,那么这其实就意味着李建元已经在潜意识里认为在他面前,或许是可以不设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