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神殿密牢,死刑犯被强行拖进囚室,毛发与头皮被拽落一地,黏着血浆与碎肉,渐渐糜烂腐臭。牢房里被剔去仙骨的神仙、废了修为的妖怪数不胜数,抑或是受了割耳、刖足和劓刑的,更是不计其数,而途经八十一监牢、四十九死牢,密牢最深处便是关押最为穷凶恶极罪犯之地——圜土房。饶是孙悟空当初在此地走一遭,待的也只是最末等的监牢,刘彦昌幸运一些,住的是死牢。
一路刑具如流水,森森然整齐排列。今日一早,神殿里的人便遵了杨戬的命令,将苏如玉从天牢转移到殿内密牢,直接押入圜土房接受审问。
圜土房中,四面火炉燃烧正旺,却也掩盖不了常年累月蓄积下来的阴暗潮湿。房顶悬着数把宝剑锤斧,利刃反射出炉火的金红亮光,似乎随时都会照头落下,取人性命。
苏如玉在灵霄宝殿时被杨戬一招打成了残废,现下行动不便,连站立都困难,哮天犬干脆用钢钉凿穿他的四肢,将其钉在铁架上,如此一来,他的后路便断得干干净净了。
铁架旁有姚公麟与郭申把守,哮天犬审讯,铁架前是一层石阶,杨戬端坐于桌案前,面前竹帘垂落,遮挡住他大半面容。苏如玉透过血迹斑驳的竹帘,大胆直视杨戬,他想起第一次看见杨戬时,虽觉他不怒自威,但他白衣胜雪、风华绝代,与传说中悲天悯人的显圣真君也无太大出入,可如今却看他独坐明堂,又见识了他这许多让人不寒而栗的手段,方知他为何令三界妖魔闻风丧胆,真不愧能在三界几千年都屹立不倒。
若无杨戬,他此次定不会功败垂成。
苏如玉嗤笑道:“真君老爷,您上回亲访有苏,应该不是为了表示天庭宽仁吧?您是想打草惊蛇,让我自乱阵脚,从而加快计划吧。”
杨戬不答,只是斜乜了哮天犬一眼,哮天犬心领神会,当即走到苏如玉面前,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既然心中有数,又何必多问?我们主人今日亲审你,是为了旁的要事。”他挡在苏如玉面前,稍作停顿,继续道:“其实本来在天牢审你便好,主人把你迁到真君神殿,也是为了不让你父子二人触目伤怀。你也知道,苏族长在灵霄殿自请罪过,现下正在天牢服刑。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不透苏族长对你的舐犊之情,就在不久前,族长还找到我家主人,说要代你受过,求主人放你一马!”
苏如玉神情一僵,笑意全无,他奋力挣扎,骨头被钢钉撕扯带来剧痛,“怎么可能?!你们到现在还没杀我,全是因为给他定了罪?!”
“当然不是。”哮天犬否认道:“自古有功过相抵之例,却无代人受过之理。主人自是回绝了,但苏族长似乎是铁了心要保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仍执意恳求呢,若哪日爱子心切到了痴狂的地步,自尽在狱中也未可知啊。”
苏如玉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哮天犬话中的要挟之意,他目眦欲裂,瞪着他,道:“你们究竟想问什么?”
哮天犬赞赏一笑,尔后移步至杨戬面前的桌案,取来一份供词,道:“你做出的事已教主人心力交瘁,他如今还要打理你们的家事,委实心烦,这本就不是主人该管的,但主人一向宅心仁厚,见不得这许多的生离死别,有意去劝阻苏族长,让他莫要执迷不悟。可这……也是需要一物换一物的,你若不配合审问,咱们也难办啊。”
“……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很简单,你只需要供出天庭之中除申公豹与其门下诸仙以外的内鬼即可。”哮天犬道。
苏如玉冷笑:“真君老爷神通广大,我却不是,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天庭诸多神仙倒戈,你们要捉的人、杀的人都捉完杀尽了,哪里还有旁人呢?”
“是吗?你再仔细想想?”哮天犬反问,抬起手中的供词展露在苏如玉眼前,道:“比如这上面的人,你可曾与他们狼狈为奸,意欲祸乱朝纲?”
苏如玉将纸上人名从头看到尾,骤然发笑,“您是想让我回答是,还是否呢?真君,小人愚钝,实在无法参透您的意图。”
哮天犬才要发狠,杨戬抬手制止,他长久不言,末了,终于开口,“朝中奸佞常让人防不胜防,陛下日夜惊惴,我此行,自是为了清君侧,振朝纲,好让陛下安枕无忧,龙体康泰。”
苏如玉胸腔颤抖,笑声卡在喉咙里不进不出,“您是为了清君侧,还是为了肃政敌,您心里清楚得很呐。”
杨戬镇定自若,面不改色,“你当然有选择,有时一个王朝的没落,或者是销声匿迹,只在某人的一念之间。你现在唯一可以抱有希望的,是我的心慈手软,看我会不会让你们父子在黄泉重逢。”
苏如玉咬牙切齿道:“你想方设法地让沉香远离朝堂纷争,究竟是不想让他身染浊秽,还是不敢让他看清你的真实面目?杨戬,你心有爱子,明知血缘亲情之重,却以此攻心!实在是虚伪至极!可怜刘沉香几十年来都被蒙在鼓里,不知他这位可亲可近的舅舅是何等的道貌岸然,人面兽心!因果循环,你就不怕遭报应?!”
此话一出,满室死寂,姚公麟与郭申惊恐望向杨戬的方向,他们在杨戬手下共事三千年,自然能感受到他正攒聚在心头的怒气。
“你既知亲情之重,也敢设下陷阱让沉香身处险境?”杨戬沉声道:“放心,你的报应在我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