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路面发出嘚嘚的声响,聚集在屋舍周围的村民很快也注意到了公孙清。很快便有村民举着火把朝公孙清喊话,只是他们用的是当地的方言,公孙清不怎么听得明白。不过此情此境,这些人多半是在询问他的身份。
公孙清下了马,朝为首的一人拱手道:“在下公孙清,奉了越王的令去前去前面的怀化镇视察民情,不知道老丈和诸位乡亲聚在此处所为何事?”
为首的那人是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看上去大概五十上下。一群拿着火把的村民围聚在他周围,隐隐以他为首。这人发髻扎得十分齐整,身上的衣衫虽然半新不旧,但是较周围人来看却是体面不少。公孙清猜他不是此地的乡老便是德高望重之人。
那人听公孙清用一口纯正的官话问过话以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公孙清一番,也朝公孙清拱手,用不太纯正的官话回道:“回大人话,今日下晌午小老儿领着青阳镇的乡民为镇上那些在水患中去世的亲人举办河祭时,那些载着纸品香烛的祭船到了河中突然无火自燃,祭船上挂着的纸幡上面还显出字迹来,小老儿心中不安,便请了一位道长过来查看,那道长吩咐我们戌时过来再行祭拜,以告慰亡灵。”
“敢问老丈那纸幡上显出来是何字?”
老丈有些踟蹰地看了公孙清一眼,公孙清连忙拱手道:“老丈但说无妨。”
灈阳人多行商运货,多数人是识得字的,尤其是与那达官贵人打交道的商人,学识更是不差。这位老人是青阳镇的一位乡老,身上有童生的功名,那纸幡上的字他自然是认识的。又经过李富贵前段时间的操作,灈阳百姓对越王连带越王身边的人都颇有好感。于是老人也没隐瞒,对公孙清道:“那纸幡上显出的是‘越王至,硕鼠毙。越王兴,天下清。’”
诗经有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所以这硕鼠指的自然是灈阳的贪官污吏。所以这幡上前面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越王到了灈阳以后,这里的贪官污吏会得到整治。至于后面那句,意思则是越王如果受到重用兴起,那么这天下官场也会风清气正。并不是什么深奥的话,即便没读过书,听着也能理解它字面上的意思。
“道长说是因为越王殿下心怀仁善,为咱们灈阳百姓张目,亡灵怨气得到平息,所以就显灵了。”老人一脸感叹道。他心里对这事其实是半信半疑,不过当时在场的乡民都颇为笃信。
因为那幡是他和几位德高望重的乡人在大家伙儿的眼下一道挂上去的,上面开始确实无甚字迹。船上的香烛虽然是点燃的,但是离那幡可是远着呢,且烧不着。而且河上风大,湿气又重,以往祭河神的时候从未发生过祭船燃烧之事。今日偏偏无火自燃,那纸幡还显出那十二个血红色大字,确实颇多神怪之处。
公孙清一个跟着李家人造过前朝皇帝反的人,自然不会天真地相信所谓的鬼神显灵之说。毕竟鱼腹藏书篝火狐鸣,那都是他们这些造反的家伙玩剩下的。不过他面上丝毫未露,反而露出又惊又敬的神色:“竟然有此等事。”
“小老儿活了这么些年,也是头回见着。不过今日祭船上发生的事,当时在场的乡民都有目共睹,倒不是道听途说之言。”
“清今日路过此地,也是与诸位乡亲有缘,如蒙不弃,清想为这些逝世的亡灵奉上几柱香火,不知可否?”
“大人请。”老人忙拱手道。古人重生也重死,不然也不会在受灾以后生活刚刚有了些起色的时候,便想着为逝去的亲人祭拜。公孙清与他们非亲非故,路过此地,愿意祭拜,是一种尊敬的表现,他们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公孙清捻了香点燃,步行至河岸边,那里已经插了不少香烛,想来是之前祭拜时留下的。公孙清捻香向四方揖首后,在乡民的引导下,也把香插在了其间。
“河中似乎有行
船?”公孙清祭拜过后,自然而然地问道。离河岸不远处的水面上有灯火人声,只是天色暗淡,看不清那些人在做什么。
“祭船白日烧着了,我们准备把祭船接回来,换上新的。不过那边河面上似乎有些阻碍,我已经让几个后生过去查看了。”
公孙清站在人群中,随这些人一道围观。过得不久,河面上传来一阵吆喝声,那群人好似在打捞什么东西。公孙清的这个猜测很快得到验证,没多久,几个汉子划了小舟回来,带回了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麻布大口袋。
依照那道长的吩咐,戌正的时候乡民们把新装了祭品的小船放入了河中,他们原本想等着祭船随水流到了河中,就把之前烧毁的祭船接回来。但是很奇怪,这次的新祭船没到河中便停下了。天色已经黑了,岸上也看不清楚状况,乡老便派他们架了小船前去查看。他们发现河道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麻布大口袋,新祭船行至那处,被那横着的口袋挡住,所以才停了下来。
他们把那口袋拨开,让祭船通过,又齐心协力把那口袋捞了上来,才驾着小船返回。那口袋鼓鼓囊囊的,袋口扎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装的什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浸了水的缘故,那口袋颇为沉重,上岸以后,需得两个人抬才勉强搬得动。
众人围着那口袋指指点点,纷纷猜测那口袋里到底是什么,为首的那名老人也没迟疑,叫人拿了烛火过来,烧断口上打了死结的绳子,把袋子打开。
“死-死人——”负责解开袋子的那位才解开袋口,就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