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清虽不要脸赖账,然而,见谢予安简直穷得可怜,倒也良心发现,从怀中摸出一张玲珑阁拍卖的异宝录。
“谢少侠有几十金本钱?那便足够。”慕天清指了拍卖名录上几样可以低买高卖的物事,一样样细细讲解。“这几样丹丸,买了去卖给烈阳门;这件软甲,可以卖与慕容家,他家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正要重金购些防具……”
谢予安一样样听着记着,心知慕天清身为昆仑掌峰,眼光自然比旁人好上许多。有这几句指点,袋中羞涩的几十金变作数百金倒也指日可待。
“这些噱头便不必看。”慕天清翻着异宝单子的末页,看向一片满是铜绿水锈的黑黝黝古镜图像,摇摇头。“每次拍卖都有些挂着稀奇故事的玩意,什么封存记忆无法取出的古镜,自然是拿出来骗钱的,不必管它。”
谢予安点点头,心想骗钱一事,这位慕掌峰脸皮如此厚法,或许还当真颇有经验——只是此话便不能当面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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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慕天清与冯放这对兄弟,谢予安想着慕天清为他指点的赚钱法门,又转回玲珑阁去。刚刚踏进厅堂,便听见身旁一阵喧嚷。
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展桌前方,一个穿着宝蓝衣服的管事站得高高的,手里举了个黑漆漆的物事,大声道:“这是今晚拍卖会的异宝之一,此刻先给诸位饱饱眼福……”
谢予安往那管事处望了一眼。却当真是巧,此时这管事手里捧的巴掌大圆镜,倒正是慕天清说过的那件骗钱玩意。
“说到这片古镜,乃是玲珑阁从妖市收来的一件古物,背后有个稀奇故事,当真是世间没有的。”这管事故弄玄虚地道。
谢予安几乎笑出声来,心想慕天清果然说得不错,这等物事自然要拿些故事骗人。又听这管事滔滔不绝地道:
“要说这镜子,是个住妖市旁的小修祖上传下来的。这先祖当日里家境清寒,便拿这镜子去妖市摆摊,只无人认它。却有一日,来了个神仙似的高人,一见这镜,便惊奇感叹道:‘这是穷奇骨啊。’”
“天下哪有穷奇那种异兽,不都是书里写的故事?”看客中有人大声嗤笑。
“说不定就有呢。”不远处,忽响起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谢予安一愣,转头去看,竟是文夏,笑眯眯站在人群中,身旁又跟了个小眼睛年轻人,倒是王芳草。
这一天倒在遇仙镇里把容昭身旁几个手下见了个全。谢予安心里砰砰猛跳几声,又不敢多想。耳听文夏又催促道:“快讲快讲。”
那蓝衣管事得了鼓励,又讲道:“那高人手里握着镜子,沉吟良久,感叹道:‘穷奇血脉既凶厉,又有封印之力,倒不知能不能把我这记忆抽出来封了……他无心无情,我又何必惦着。’说罢,就拿重金买了这镜子去。”
“一日之后,这人长声大笑,只说‘果然不记得才好,果然忘透了才好,我若从来没见过他,岂不是死也死得痛快。’说着,将这镜子往那卖家手里一丢,扬长就去。”
“那卖家心里觉得怪异,看这镜子,却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便将镜子收了。”
“谁知,没过一个月,那高人却又回来了,一个月不见,那人头发竟白了一半,像在雪夜里站了整夜再踏雪而来一般,一个月光景像是老了几十岁,捏着那卖家脖子管他要这镜子。
“这卖家哪敢多说,连忙奉了镜子给他。这高人一伸手按在镜上,就仿佛痴了,呆呆地站了一整天,才说:‘原是这样……我想忘却不能忘的,原来是这个。若当真没有他…又哪有今日的我。’”
“说完这句话,这人又长声大笑,将这镜子抬手丢进了深潭当中,转身就走。这镜子的原主实在心里放不下,又花了无数功夫去潭水里将镜子捞了出来。可惜,除了那个高人,再没人解得开这封印,没人知道这镜子里到底封进了什么东西。一晃一百多年过去,想来那位高人也已经作古,就只留了这一面穷奇镜。”
谢予安站在台下,随众多看客一起听到末尾,方才那些轻蔑倒收了多半,忍不住微微出神,心想,这故事倒编得真好。若是真的,那人想要抛弃却不能抛弃的,到底会是一片怎样的记忆?
管事又道:“小人本事低微,看不出镜中玄机,但世间能人众多,说不定便有人能勘开这秘密?因此今日这镜子也就放在拍卖名册里,等有缘人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