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三十老娘,倒崩孩儿!
胤禟仰起头,对矗立在自己身前的凌啸熟视良久,心却好似沉到了冰冷的永定河中,嘴角憋动半晌,“要见皇阿玛”的这要求终究没有从口中喊出来。十三阿哥和大内侍卫的出动,已经显示了,圈禁自己的决定,是直接来自垂拱深宫的父皇康熙!
命运似乎全然没了选择。
倒是一股浓重的悲戚久久萦绕,激得这个弱冠皇子把心猛横,怆然冷笑,“好一个没罪才终生圈禁!皇阿玛和师傅要革新时弊,圈禁我这容易被人扯来当大旗的子弟,想必也是不得已的菩萨心肠吧?看来我要见皇阿玛一面,也是不可能的了,由此推论开去,承德避暑山庄里的八哥,也是难逃软禁的命运了。。。。不过我没想到,平日里精明透顶的师傅,这次居然亲自出面来圈禁我胤禟,嘿嘿,三阿哥四阿哥之后又有我们老八老九,盛极易衰,师傅你就不怕世人给你加上一个‘燕啄王孙’的罪名吗?!”
老九这套人言可畏的说辞,当然不会是为了挺腰子,也不是为了求凌啸,而是希望恐吓一下,无非求个圈禁之中的平安。说到底,和汉朝韩安国‘安知死灰不得复燃’的那一套,有异曲同工之妙罢了,否则也不会拿已经死翘翘的老三老四来相提并论了。
但凌啸哪一天不是被“人言”给泡着的?要是畏谗惧讥,也得不到流毒亲王的称号了。当下凌啸无所谓地一笑,指着蝉蛹叹道,“九哥,古人喜欢以蝉喻人。骆宾王说‘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这说的,就是本王这种曲高和寡的蝉啊!不错,你猜得很对,圈禁你的确是皇阿玛的菩萨心肠,你和八阿哥身份贵重,是虞世南口中‘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的那种蝉,一言一行,都对士林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的。为了士大夫们少些唧唧歪歪,只好辛苦你们了。”
话说到了如此天窗透亮的地步,夫复何言?
可是,凌啸接连引用《咏蝉三绝》中的两绝,胤禟却不由得联想起了另外的那一绝,马上就泛起难言的苦况和愤懑。。。。。。日,老爷子和凌啸简直太自私了,淡淡地一句“辛苦了”,却是要自己两兄弟去当李商隐那种“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的苦蝉?!这一文雅的联想不打紧,胤禟却在内心中一发不可收拾,虞世南和李商隐一得意一失意的个人命运的云泥之判,让他对自己日后悲惨遭遇的臆想越发形象起来。
“你老九和八阿哥在商政一道上都颇有见地的,唉,可惜了。”他正沉浸在悲愤之中,却听凌啸砰砰响地拍着胸脯,承诺道,“本王知道你喜好西域胡姬,等使节团舰队抵达天津卫,那些肌肤塞雪的洋妞,呵呵,这可是极品重礼啊,不信你问老十三老十四,他们都是一亲芳泽过的,嘿,那个食髓知味。。。。只要你在禁所内也能写些善政条呈,放心,本王定会尽力挪个把给你送进去的!”
靠,真的假的?你会这么好,给我这活死人送西洋美人?
老九听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看着不知道是炫耀还是刺激自己的家伙,真想一个窝心脚踹过去。强自压抑暴走中,老九忽地心中猛然一动~~~凌啸这厮身为总理事务王大臣,位高权重,事物繁忙,像奉旨圈禁自己的这等破事,犯得着亲自出面,又挖蝉蛹又是咏蝉又是条呈的?要说是怕自己这空桶子阿哥衔恨于他,还着实是小瞧了这厮如日中天的圣眷和睨视天下的胆量了~~~难道凌啸今日这么花功夫,是要给自己摆明合作和不合作的两条路,希望压服自己支持革新不成?越想越觉得奇怪的时候,胤禟余光一扫,只见凌啸身后的黛宁姑姑轻咳一声,正杀鸡抹脖子给自己使眼色,示意赶紧向凌啸拱手相求呢。
霎那间,胤禟如梦初醒,凝神一想便知道自己猜得很对。不错,凌啸也好,康熙也罢,对他们来说,圈禁自己和八阿哥绝对是个下策,虽能让士林陷入群龙无首的懵嘈之中,却无法回避天家在革新事务上的分歧,时间长了终究会有不妥之处。与其圈禁了事,还不如一方面隔离八哥,一方面又以威权强压自己支持革新!只是,九阿哥面临抉择,也是让他备受煎熬的。因为,和不参与也不阻碍比起来,支持革新显然意味着背叛,至少,是对老八的背叛!
万般犹豫中,就只见园子门口脚步声裹裹近来,却是以凌啸的大舅子佟性为首的十几名宗人府官员求见,显然是要来请示自己的禁锁事宜的。
威逼利诱得如此迫在眉睫,饶是他老九不比常人,也不禁慌了神,双手仿佛不由自主地猛然拱起,“如果不能在户部多看各地禀报的话,我就算想写商政条呈,闭门造车之下,也写不出切中时弊的好条呈啊。师。。。师傅。。。。”
凌啸装出的惊讶表情,比周正龙的华南虎照片还要假,“你。。。你还真的想写切中时弊的革新条呈啊?”
“想”这个字很简单,对老九来说,却又是那样的难以出口。要是无视凌啸的拉拢之意,就得马上被关进圈禁之所中去,苦候老八将来能脱颖而出夺得皇位后释放自己了。然而,即使能充分信任老八有这个本事,自己也算不准老爷子还能活多少年啊,万一被关到七老八十才放出来,那还有个屁的意思?!可一旦现在把老八给卖了,心理上的负疚倒在其次,关键是名声会很臭,既失却士大夫的人望,又有背弃昔主之恶,如果胤禟不能自立门户的话,那就真是人憎狗嫌了,谁继承皇位都没有他春风得意之日了!
“嗯?”凌啸的追问一哼中,新任宗人府宗令的佟性却不管九阿哥的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也不因是凌啸的大舅子便废礼,给凌啸叩头后呈上几份文书,“禀报王爷,这是承德离宫送来的急件。”
胤禟大松一口气,心中十分感激佟性给自己又争取了片刻权衡的时间,一方面艰难地在心中左右思量该怎么办,一方面眼瞳无神地瞟了凌啸打开的那些文书。但就是这一瞟,那最底下一份明显放反了的文书,看得九阿哥目瞪口呆。其封面上斗大的“谏商政革新十三言”几字,那字体,赫然就是他十分熟悉的八阿哥亲笔手书。
八哥已经开始给凌啸写革新条呈了吗?!
老九顿时大惊失色,一回想起宣召自己入京的钦差还逗留在承德,便越发发慌。难怪钦差不和自己一起回京的,肯定是留在热河避暑山庄一样对八阿哥威逼利诱了,而现在看来,志存高远的皇八子胤禩,显然也不愿意将青春韶华和争位希望都浪费在高墙圈禁之中,向凌啸率先屈服而把八爷党党众全给卖啦!
见凌啸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些文书,眼瞧着就要看到八哥胤禩的那一份了,胤禟觉察到了危险迫在眉睫,砰一声猛然跪倒在地。。。。。开什么玩笑,如果等凌啸看到了才干见识上都胜过自己好几筹的八哥的谏言,天知道他还会不会甩自己?说不定,为了给八阿哥一个动真格的警儆,多半会把自己真的给圈禁起来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老九昂首亢声道,“想!师傅,胤禟身为皇子,国家屏藩,为社稷勃勃自新而建言建策,是义不容辞的。还请师傅代奏皇阿玛,请皇阿玛念在我的幡然醒悟上,为我求情一二!”
他出口服软的声音,高得吓了四周的人一大跳。凌啸却只是抬头睃了他一眼,一面低头继续看文书,一面却心不在焉地问道,“哦?求情不是难事,关键是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万一日后你又心智不坚,对你多不好,那岂不是辜负了皇阿玛的菩萨心肠?”
老九知道凌啸所说的是实情,要是日后自己再扯东拉西的暗中使绊子,对康熙这个父亲来说,还真不如现在就圈禁自己得好呢。但现在连老八这个八爷党头子,都向康熙和凌啸投诚献媚了,自己还挺着卫护八爷党的政见,岂不是在和锦衣玉食的生活过不去么?当即,老九扯了佟性等官员的官袍,又指着长公主黛宁,几乎是憋着中气吼道,“王爷,请姑姑这长辈和佟大人等宗亲做个见证,胤禟发誓。。。。。。若有伪誓,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