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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两百五十章伊藤久阮

    廷寄很是迅速,不到两天就到了曹寅的手中,把玩着这份新任命,曹寅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危险,被康熙打发到群情汹汹的福建去,只怕自己这老命未必能得安然。

    他还没有来得及为未卜的前程担忧,马上就接到了康熙的密旨,“详查福建知无堂之首脑所在,无论何手段,一切以捕获为要。另严密体察福建官场动向,勿以揣度言保朕,凡是当先行求索确切,为防再出现前总督郭世隆类似事件,福建诸员皆可侦,必要时,将此密旨与侦知处详情告知凌啸,以求其全力支持。”

    人马他倒不需要带太多,自康熙剿灭莆田少林寺之后,那里的侦知处密探人马不少,犯不着带去语言不通的江浙密探,所以,曹寅携着护卫焦大,迅速打点好行装,就来海关总督衙门辞行,这一次他挂的名号,是海关总督魏东亭下属,不来应卯一下,也该来和老兄弟讨个主意啊。

    魏东亭却比他更加烦恼,正在大堂之上捂着头唉声叹气,一见曹寅顿时苦着脸道,“楝亭,大事不好,厦门关飞马来报,福建知无堂正式扯旗子反了,陆路断绝、海路被封,快帮我拿个主意,今年可是要上交三百万两的关税啊,现在少了厦门关,可怎么办?咦,楝亭,你怎么啦?”

    知无堂还是造反了?!曹寅闻此惊天霹雳,一退之下竟是差点撞翻了椅几,再看向魏东亭的时候,都快要哭出来了,却是欲哭无泪地把廷寄递了过去,黯然无语。魏东亭一看之下,以无比同情的眼光望着这个兄弟,尽管曹寅也是侍卫出身,却是最文气的一个,舞文弄墨才是他的专长,现在到福建去,可以说是深入虎穴九死一生,但皇帝开口下旨,且人家胤祥兄弟和凌啸都还在那里,曹寅敢不去?

    魏东亭不是地方督抚,能为曹寅帮的忙不多,除了专门给凌啸写了一封请他照顾曹寅的书信之外,他只能亲自送这个多年的好友到码头。可人走茶凉的情况却让曹寅大为伤感,码头上前来送行的人寥寥无几,这时候曹寅才知道,当一个监视者其实是很讨人厌的,尤其是看到江南布政司拨给自己的官船小的可怜,和江边一溜摆开的六艘福船战舰相比,那简直就是小舢板!

    魏东亭方在苦笑着劝慰落寞的曹寅,猛不丁在那些福船上下来了一位妙龄女子,定睛一看随即愣道,“贤侄女,你怎么在这些船上?”

    下来的真是曹敏,不过很快大家就知道她是跟谁在一起了,长公主黛宁妖娆万千地走上甲板,令人大吃一惊的是,她一手夹着一个美女,刚要向曹敏挥手道别,忽然看见曹魏两个,惊叫一声就退回舱楼去。眼尖的魏东亭马上就认出来了,黛宁夹着的,是秦淮河琵琶名家梅姬和精通诗画的沈瑜,但早知道长公主有狭妓嗜好的他怎么会朝相,马上和曹寅一块望着曹敏,这个侄女一向是野惯了的,谁知道她怎么会和黛宁搅在一块的。

    “什么?福建反了父亲您还要去?!”曹敏顿时花容失色,眼泪竟夺眶而出。和甘兢平扮假夫妻的事情早已经失败了,她现在早就等着明年年初和秦如海成婚了,现在听到父亲要去福建,父女情深怎么能不忧心忡忡。

    黛宁很快就换了正装下得船来,见父女抱头痛哭,也自黯然,妙目一扫曹寅小的可怜的船和唯一的护卫焦大,叹了一口气道,“楝亭,还是随本公主一起去福建吧,怎么说我也有三艘战舰,加上湖北水师派来护送何园亲兵的船舰,在海上万一有事,也能保个平安。”曹寅一听之下,慌忙点头称谢,复又哑然良久。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坐镇地方,为什么我曹寅干得人缘这么差,而凌啸人都不在湖北了,送个亲兵什么的,湖北水师就这么慷慨大方?

    “女儿也要陪父亲去福建!”曹敏一抹眼角泪水,眼巴巴地望着三人,忽然说道,“龙潭虎穴,生死茫然,我要保护好您!”

    婚期将近,曹敏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会不让大家大吃一惊,方要劝解,只听得几艘船上想起一片读书声,童声朗朗,既有湖北河南陕西直陡陡的口音,也有福建那貌似古语的闽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曹寅却知女儿心野,今日不许她去,不定会偷偷溜去,万一路上生出意外反而不美,叹道,“罢罢罢!去吧,好歹你也习得一身武艺,说不得还能有个照应。让长公主见笑了,这敏儿和颙儿、頫儿都不一样,竟是一个男儿性格,唉。”

    有了照应,上路很是迅速,不到两天,顺流而下的船队就过上海,绕到了杭州。上千人的乘客之中,曹寅却只能呆在三艘福建船上,要上那湖北船,是想都不要想的,仅仅只看每日介荷枪实弹的卫兵,就晓得这一点了,这使得曹寅不禁狐疑万分,湖北船上真的是亲兵?

    同样望着曹寅狐疑的,是在旗舰船上昂首而望的顾贞观。

    身为何园系第二号人物,这些时间他把湖北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将大爷豪成也带得处事有模有样,自付内有陶洲、高夫子、周湖定、鲁桓、曾氏父子等人帮衬,外有施世伦,思德安支持,大爷应该可以拿得起何园诸事的。相比于湖北,顾贞观知道,身处漩涡中心的凌啸,更加需要自己,尤其是接到了邬思道暗中交给容若的密信之后,他就知道,凌啸有了巨大的麻烦。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曹寅,算不算是麻烦之一呢?

    区区一个曹寅,和凌啸现在所面对的麻烦相比,只能算是芝麻比西瓜!

    但相对于凌啸的麻烦,知无堂武堂堂主苏服,面临麻烦比他还要大得多。

    黄军师在病榻上日盼夜盼,却得到了闽清兵变失败的消息,强烈的失望使得他在榻上一口黑血吐出,戴着满腹遗憾阖然长逝,仅仅留下一句这样的遗言。“时不予我,先机已失,知无堂该即刻潜隐,暴露者需渡海赴台,未尝露面者需窜入山林,大堂佬,答应我,马上和倭人撇清干系,再不来往,方可保我唐王一脉,成功不必在我,以待他日和天地会日月盟联合,再徐徐图之!”

    这黄军师看得很清明,知无堂密谋改换天日,本来以一省之力都嫌单薄,偏生来了一个诡计多端的凌啸,一下子戳在福建人的软肋之上。本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起事可以顺理成章一呼百应,孰料凌啸夺了所有的官家储备粮草,这一招毒就毒在,是个人都要吃饭,没粮食谁帮你去打仗?而募尽全省退伍营兵,更是让知无堂即使有粮也找不到善战之兵。要一群没吃没喝不会打仗的农夫去造反,不是作孽是什么?!

    看着老军师驾鹤仙去,知无堂的这个地下议事厅哀声一片。军师死去固然可悲,但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却不得不罢手的郁闷,更让他们伤心,这好比是架起了油锅,和好了面粉,无数人张大了嘴巴等着吃油条,却骇然间发现柴垛早就烧光了。

    张略一边抚着臂上的黑纱,一边紧张地思索,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忍不住了。这样地洞老鼠一般的日子,天天背负着伤天害理筹措经费的骂名,自己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他心中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吐露过的野心,这一刻竟是像烈火一样灼烤着他的心尖尖,那个本可以坐北朝南的志向,那些屡次对手下承诺了百遍的加官晋爵,那种争霸天下将相无种的雄心,难道真的就是黄粱一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