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专注于自我批评,没注意秃毛象已经把下层的红果吃个干净。秃毛象长得丑,眼光却很高,掉地上被它自己踩个稀巴烂的果子它连看也不看,一个劲儿用鼻子拱我,让我帮它够上面的。
我正生着气,既有对老仙儿的,也有对我自己的,还有嫌我爹没用、恨姑姑不争气,反正就是一大堆火。本来我这么生气,秃毛象还这么任性,我是一定要打它的,但我看到红果树,又觉得一切都是因它而起。没有红果树,九里那傻子不见得会喜欢什么云和风、或者堂庭君的衣角之类的;而没这棵破树,我也不会信老乌龟求姻缘那套,把自己和黑子置于这种尴尬境地。
越想越气,越气胆越肥;胆一肥,就生恶——所谓恶向胆边生嘛。
我拽了几朵云过来,加了恨一个劲儿地揉啊揉,揉成密密的一团,然后往长里扯,又往薄里压,不一会儿功夫,就被我做出一把云刀来。我挥着云刀凌空砍了几下,晨雾和云纷纷被劈开,秃毛象鼻子举得老高,跃跃欲试。我不理它,横刀唰唰砍向树干,红果树瞬间矮了一节!一截树干平着飞出,切面平整干净,拿来做板凳墩儿最合适不过。我扔了云刀,它转着圈往远处飞走,沿路开出一条路来,又飒又漂亮!
我很得意,一脚踹倒红果树,秃毛象欢天喜地地跑去吃树顶最鲜最嫩的果子,又用鼻子卷了来给我吃——这家伙可比堂庭山上那伙破神仙仗义多了!
我决定跟秃毛象拜把子。
我跟它说,以后有我口吃的,保准分你口喝的。秃毛象仰天长啸,从鼻子里喷我一脸红果汁。我很欣慰,这老象表达感情就是直接哈!
这时候,一只金翅鸟急停下来。它生得很漂亮,只可惜一边翅膀断了一截,不知给哪个恶棍砍的,功夫还不错,切口平整,露出优质坚韧的羽管来,一看就是营养丰富、家境优渥的主儿。
这种主儿一般脾气都不好。
果然,它脚还没站稳就气急败坏地问我,有没有看到哪个混账乱扔云刀,害它差点从云上掉下去,落到凡间历个九九八十一难倒是小事,坏了它家师父的大事那才真是十恶不赦!
这家伙讲话华而不实,乱用成语,听得人很费解。要搁平时我铁定跟它争辩一番,但眼下不行,我听它说到乱扔云刀就萎了。这家伙脾气这么硬,家里背景一定非常深厚。我爹虽然也不差,但我接连闯祸这些事,我可不想给他老人家知道。所以,我只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天真又无邪地捧果子给它吃,企图分散它的注意力,扰乱它的判断力。
这招果然奏效!
金翅鸟红果才吃一口就扔了,边吐边说,这什么破玩意儿这么酸!呸呸!
说着,又跳脚往红果树上狠狠踩去,把好好的果子踩坏不少。
这下可把我拜把兄弟气坏了,长鼻子一卷,就给金翅鸟扔出去两丈远。我充好人,巴巴地上去扶它,赔着说了一堆好话,金翅鸟才不生气了。
我又赶着问它它家师父的大事是什么。
说实话,我自己的恋爱家事都一团糟,才没心情关心它家师父的事呢。我这么话赶话,就是为了不让它脑袋有机会空下来。因为,它但凡空下来,朝那红果树干新鲜多汁的切面看一眼,立马就能猜到我就是砍断它翅膀的罪魁祸首。真那样,我可就麻烦了。
我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可不想再添一桩。
好在金翅鸟很以它的师父为傲,我只是随便一问,它就说出自己是替它家师——太上老君,来给堂庭君送请帖的。怕我不明白,还补充解释说,十日后太上老君要在兜率宫举行斗丹宴,听说堂庭君的仙丸做得美味又养眼,所以特地来邀他老人家出席。
我问它,太上老君就是那个,有个很厉害的炼丹炉,还会使三昧真火的那位吗。
金翅鸟斜睨着眼皮,装作云淡风轻地说是。但我可瞧得出,这家伙骄傲到不行,不仅激动到声音发颤,连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
我不戳破它,心里暗暗想:这斗丹宴,我一定要去!
你们还记得,我奶奶是在哪里灰飞烟灭?我姑姑又是在哪里吃了妖生第一次败仗?还有,我爹又是在哪里给炼成老卤蛋?明明才一千多岁的年纪,却一副老成像,又黑又沧桑——我娘说,都是因为我爹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待太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