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给张夭的印象很深,她曾经记在日记里。即便很多事她都想不起来,但每当翻到那些只言片语时,那些场景的碎片就化作利刃攻击她的大脑,令她每每回想痛不欲生。
张夭有用手机备忘录记日记的习惯,很奇怪,那些碎片似乎能串成一条线,可是主线到底是什么,她竟从未记录过,就好像她在刻意回避一样。像这样的行为,如果不是确信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就是为了防止信息被他人所知。鉴于张夭现在已经差不多相当于半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她更倾向于后者,否则过去的她也太高估自己的记忆力了。
翌日中午,张夭前往饭店赴约。
走到H大附近,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张夭曾经在这里完成四年的学业,这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毕竟是她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之一,因此对于在这里读书时的光景,张夭还是历历在目的。
四海食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馆子,北方口味,便宜实惠,深受师生青睐。张夭下车以后给骆海桑发了个信息表示她到了,骆海桑比她到得更早,显然是等待多时,让她去二楼最后一个包间。
两个人吃饭还要订包间,看来骆海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张夭按下心里的不安,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往二楼尽头走去。推开门时,里面早已经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张夭喊了一声“老师”,打断了对方的吞云吐雾。
骆海桑见她来了,神色疲惫地笑了笑,掐灭手中烟头:“小张,你来了。”
多年不见,即便是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也会觉得陌生。张夭本来也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本想单刀直入:“昨天在电视上……”
骆海桑抬手制止了她说下去:“先坐,看看想吃什么,今天这顿我请。这些年你一直在北京么?”
张夭随便点了两个菜,点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我对这里比较熟悉,就一直这么待下来了。”
“这两年同学们都还好吧?我想想,上次你们班的班长还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婚礼,不过我当时工作在身,就没有去,应该有不少人都结婚生子了吧?”
“这我还真不知道。”张夭淡淡笑了一下,她向来不和同学联系。
两人就这么绕着绕着,好像真的只是普通的拉家常而已。拉到后面,又绕回到张夭身上:“小张,你平时也不喜欢发朋友圈,我几次想联系你,但想到当年那件事,又总是怯于开口。我知道,一般人经历了那种事,肯定都会留下阴影,我现在腆着脸对你说这些,是希望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和我说一说,工作也好恋爱也好,只要是我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不会推脱。”
张夭微怔,她没想到骆海桑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张夭当年读的专业是考古。她选骆海桑做导师,说实话不是因为他人好手松,而是因为她提前打听到,骆海桑手里有个实地考察的项目。考古学专业本来女生就稀缺,肯刻苦干下去的女生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对于张夭的努力和上进,骆海桑非常欣赏,曾有意无意地对她提起,自己有个正在读研的儿子,也是学的考古,可能会跟他们一起参与这次的项目。
骆海桑的儿子还是单身,这次的实践除了张夭的毕论,其他用意自然是昭然若揭。张夭没有拒绝,毕竟她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毕业论文方向是陵墓布局研究,而骆海桑手里有一部分资源,和历史上记载的“荒州”有关。荒州是个传说中的地界,但是根据北京近郊最新出土的一批资料显示,这个地方竟然可能是真实存在过的,当时有人在西南割据、占地为王,并且非常有可能留下了大批的墓葬群。
他们的出行,就是为了这次调研。
好在骆教授的儿子品学兼优,一路上对张夭也是照顾有加,见她没有其他的意思,也就没有纠缠。如今国内安全系数极高,这趟调研就连张夭都没做什么特殊准备,谁知在返程的路上,却出了意外。
当时骆海桑一行人是四个人去的,有一个年轻的老师负责开车,在经过群山路段时,他们看到半山腰上有一座墓。即便远远看去,也能看出石门上的雕工手艺复杂而精致,骆海桑当即就起了兴趣,提出下车看一看。
从前这一带都是崇山峻岭,在没有开路修国道之前,山里有很多这样的小型墓葬,后来慢慢地被人发现了一些,有的进行了开发,有的仍旧原样保护起来。他们对川藏一带的墓葬发掘情况都不了解,但同时又都带了些许好奇,因此提议只是先上去看一看,如果发现山上并没有路可以通行,就立刻原路返回。
同行的年轻老师便开车到前面的休息区去等他们,张夭随这两父子下车。骆海桑的儿子不愧出身书香世家,对学术很有热情,又很少亲眼看到这样原汁原味建在半山腰的墓穴,爬起山来也是干劲十足,一直走在前头。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人工开出来的一条简陋山路,山腰的部分还隐约可见保护设施。可惜的是,当时处于雨季,暴雨时常导致山体滑坡,因此前面的路都封住了,即便是当地人也不允许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