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这不可能!”魏瑜哆嗦一下,毅然对着墙上的孔夫子画像跪下,举起右掌,三指并拢:“我魏瑜今日在此立誓,与羌族无半分牵连,如违此誓,苍天不佑。”
夏枫唇角勾起,斜斜靠着书架,硬是把一身娇美女装穿出肆意潇洒之意。她不搭腔,盯着魏瑜仔细看了一会儿,反倒从这张风华不在的脸上瞧出了几分熟悉。
魏瑜与早逝的国公夫人一母所生,兄妹二人的相貌应当是有些相似的。可惜夏枫对母亲的记忆极其模糊,童年的那些温柔呵护早已随着时间在回忆里变浅。
魏瑜知道她不好糊弄,手臂举得僵硬也没得到回应,直至额角冷汗浸湿斑白的鬓发,忍不住道:“大帅,魏……魏家家业遍布,族人众多,说不得哪里得罪了旁人而不自知。这……这肯定是污蔑。”
“证据确凿,还能有错不成?”夏枫语气轻蔑,几步绕过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娇美的脸上带着与面貌不符的冷寒,一字一顿道:“还是说,舅舅怀疑我在故意难为你?”
魏瑜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转身对她跪直,差点儿声泪俱下:“三年前,犬子荒唐惹了人命,偿命本是理所应当。属下爱子心切,一时糊涂,这才对大帅多有怨怼,近几年避而不见。但绝不敢背信弃义,与蛮人勾结。”
世家大族重规矩礼仪,对于女子的约束比经文教条还要多,他们一直是最看不惯夏枫主政西北的那一波人。这几年夏枫一步步掌握西北大权,所遇到的最大阻碍便来自与怀远世族。其中作为世家之首的魏家,更是首当其冲。
魏瑜极为看不惯流淌一半世家血脉却不守规矩的夏枫,没少暗地里给她使绊子,这些事两个人心知肚明。
从夏枫以女子之身掌军的那一刻起,她便永远与世家对立,不死不休。如今魏瑜却把这场博弈的根源归结于他那荒唐儿子的死,企图混淆是非。
“舅舅,请起,您别折我寿呀。”夏枫歪歪头看他表演,指节轻扣桌案,“放心,我若有心发难,今日来魏府的就是西北军了。可是,舅舅呀,您不能自证清白又要我如何相信?”
魏瑜以手撑地,站起来又躬身长拜:“请大帅指点。”
“延州恶钱泛滥成灾,以至于民间为此聚众斗殴,滋生叛乱。长此以往,必定危及西北大局。”夏枫微微扬起下巴,睥他一眼,“前些日子,知州张锦上书,怀疑恶钱一事有羌人细作从中作梗。本帅便派人查探一二,没想到,查到了舅舅您头上。”
“这……恶钱从前便有,并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怎的会忽然泛滥?”魏瑜还算识时务,小心顺着她的话来。
“这本也没什么,西北盐铁全仰仗魏家。造什么钱,造多少都是舅舅您说了算。”夏枫向前挪了几分,盯着他道:“对吗?”
魏瑜被她一瞧,只觉寒铁利刃抵在脖颈,顿时冷汗森森:“大庆钱币皆有规制成法,魏家幸得□□倚重,世代为国效力,从不敢有违成制。”
“你们往常以次充好,坑骗无知百姓,欺负他们求告无门,不敢招惹魏家高门也就算了。可是,舅舅,你知道吗?延州守备军四万人,去年在边境迎着风沙扛了一整年刀,最后拿到手里的军饷,全是恶钱。”
夏枫站起身,靠近他:“恶钱成色不足,无法足价使用。将士们血是热的,心却寒了。”
“这,这……属下着实不知还有这等事,”魏瑜慌乱道,“虽然铜钱,铁钱都印出处,但西北铸币的世家并非只有魏氏一家。焉知不是谁家栽赃陷害。”
“那批钱表面什么没印,看不出哪家。但是延州府有登记,它们来自魏家,而且……”夏枫故意拖长声线,“我派人循着线索调查,查到了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各方证据。直指舅舅您通敌叛国。”
魏瑜显然不可置信,拱手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大帅,属下请求参与调查此事,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说完见夏枫没表示,又补充道:“恶钱泛滥定然涉及各大世家,个中关系复杂,您素来与世家无多少往来,处理起来多有不便。属下愿倾尽全力,助您肃清恶钱。”
“好,麻烦舅舅了。”夏枫冷淡地点点头,看不出是喜是怒,亦看不出对此事是否关心。她整整裙衫站起身,一眼不看魏瑜,径自推门走出书房。
到了庭院外,她又刻意娇柔了起来,莲步轻挪,扮成了个大小姐模样。挪出没两步,她回头看向跟出来的魏瑜:“舅舅,你得空去拜访下范先生,这事他在查。”